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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养祸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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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养祸水 第21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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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到门前,箫娘心窍一动,拉着她说:“我是赶了车来的,你若回庙里去,我捎你一段。”

姑子三十出头的年纪,穿着蓝灰的海青大袍子,也箫娘合十,“正好与你回上元一条路走,谢谢你。”

两个人马车了相坐,箫娘将太太许下做一件长襟的暗花罗当堂裁了些与她做褂子,“将就拿去,做件短褂子里头开了春穿。你别推,只管受了,也在菩萨面前替我祷告祷告。”

徐姑子忙不迭收了,脸上笑出几道细纹,“哎唷,你也不容易,还予我东西,真是慈善心肠,自然有菩萨庇佑。上月我在王家走动,听见他家小厮议论,说是你们家泠官人又辞了儒学的差事,回私塾里做先生去了?”

“嗨,官门里没小事,稍不留神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,还是回私塾里吧,挣得虽少些,到底平安。”

姑子谅她是好面子,也不拆穿,点头应是。

箫娘款叙两句后,放下声来,“我倒是头一回往这柏家来走动,他家人口多,我连话也不敢多讲,只怕得罪了人。你未来时,我在屋里坐着,就听见三娘与四娘口舌里,像是有些不好,我也不晓得该往哪个面前奉承,你告诉告诉我听?”

“这你算是问对人了。”徐姑子端起腰,眼中露着得意,“我往他们家中唱了四五年的经,他家门里的事情,再难有比我清楚的了。”

说着,姑子细讲来:“这柏通判统共四房太太,正经太太生了两二一女,如今都大了,最小的小姐就是那柏五儿;二娘难得,生了一对双胞女儿,这辈子,也是安安稳稳了;三娘却不大中用,进门五年,膝下尚无孩儿。这倒也罢了,偏与她同年进门的四娘,头一年就生下个小子,如今四岁了,机灵得很,柏老爷爱得什么似的。”

箫娘慢点着下颌,“我说呢,怎么三娘言三语四的总有些不中听,原来是嫉四娘生了个小子。”

“哟,单是这个也就罢了。这几年,太太身子不大好了,二娘又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,家里的事情就交到了四娘手上。四娘为着那年与三娘前后脚进门,吃了她许多亏,如今当了家,能给她什么好?两个人暗地里没少争来争去。”

箫娘将这些话暗暗铭记,姑子胳膊拐她一下,压着嗓子又道:“去年夏天,四娘的小子在屋里睡觉,谁知屋里竟爬进去一条蛇,几岁的小孩子吓得丢了半个月的魂!还是我带着几个徒弟,唱了十几日的经,才把他魂魄招回来。”

“哟,好端端哪里来的蛇呢?”

姑子神秘莫测睇她一眼,“你说呢?”

箫娘一双含露的眼转一转,恰如水波微漾,露出一泓清澄风韵。

下晌又起薄雪尖风,箫娘归家便止,她忙着将带回来的料子搁进西厢,满院里寻席泠。

席泠悄然坐在厨房的屋顶上,看她像只蒙头打转的黄莺,“泠哥儿泠哥儿”地四下喊着,把一片裙旋得似腾空的蝶翼。

箫娘喊了半日不见人,嗓子添了几分急,像要哭出来,一声声敲在席泠心坎上,说不出的喜欢,好像他是她的脊梁,她的依靠。

比及箫娘抬头,看见他稳坐在屋顶,西边的阳光照着他,映得他水绿的袍子发黄,似粼粼的湖面,绚烂地流着金。

他牵着半侧唇角无声地笑,笑得箫娘来气,在院中仰着脸跺脚,“你是死人呐!喊你半日不晓得吱声的?”

话音甫落,又暗悔年节底下,不该这样咒他。转而撅着张嘴,叉起腰嗔他,“叫你下晌修屋顶,没叫你顶着风雪去修,方才下雪了你没瞧见呀?踩滑了摔下来,谁伺候你?!”

席泠不说话,只是望着她浅笑。箫娘在下头喁喁唠叨半日,听不见说些什么,只是最尾吊起嗓子吼:“下来!”

他顺着侧面的木梯子下来,将梯子搬在墙角。

箫娘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,尾巴似的踩他的影,满脸兴色,“我今日到柏家,倒是听见个事情,不晓得于你有没有用。他们家三娘与四娘不对付,四娘生了个小子,柏老爷最是宠爱,三娘膝下无儿无女,不服呀,钻营着要那小子的命呢。”

席泠蓦地转身,额心稍蹙,“柏通判有个小儿我晓得,听说聪明伶俐,半岁就能开口说话,邻里都说这孩儿是神童降世,只是柏通判眼界高,至今寻不到一位好先生为那孩儿开蒙。”

说话间,他钻进厨房,仰头看他补的瓦。箫娘掣着他的衣袖口沸目赤,“这不现成的先生?你去呀!你进士出生,又做过教谕,现又在私塾里教导孩子,不是正好么?我么再往柏家走两趟,与他家姑娘太太们处得好了,向他们推举你!”

“你的脑子这样简单,怪道先前在吴家被吴太太抓了现行。”

席泠垂下眼望着她好笑又见她蹦散了一缕鬓发,他便不由自主地,抬手将那缕碎发别在她耳后,“他们都听说过我,假使有意,一早就来请了。柏通判没道理为了个小儿启蒙,就得罪定安侯虞家。”

一缕发丝好似又牵动些什么,箫娘没道理地有些脸红,垂了下颌,“那这消息没用囖?还费了我一块上好的暗花罗呢,虽说是借花献佛,也架不住我心疼,可惜了了……”

“有用。”席泠稳稳地宽慰。

箫娘又笑了,睇住他明月无尘的脸,讨赏似的把眼珠子转一转。席泠也笑,转进灶后,“今日我烧饭你吃,谢你探听来的信。”

她稍稍惊诧,忙去拽他胳膊往外拖,“不成不成,你们读书人哪里能下厨房呢,况且你又不会烧饭,我来做。”

“我不会,你教我不就得了?”

语毕,席泠有些手足无措地对着几个米缸面缸,冷清清的脸上有些发讪,“吃什么?”

箫娘澄澄地笑起来,指着口缸,“吃米好了,面你也不会揉,舀半瓢出来淘洗了。”

“还要洗?白森森的,瞧着多干净。”

“你没见我淘过米?傻小子。”这个称呼,像含了蜜,箫娘甜丝丝地吐出来,蔓延在席泠心甸。

两个人在灶后忙活,一个动手,一个动口,偶时箫娘急起来,连裙也跟着激荡翻飞,“哎唷我的老天爷,你这死脑筋,是如何考的进士?我说再撒点盐撒点盐、你真格就撒这一丁点呀?你家盐是金子磨的,这么舍不得?”

西日映窗纱,刹那似永恒,如果不是仇九晋进来惊了这场好梦。

仇九晋将半阖的院门敲了几声,无人来应门,又闻里头箫娘唧唧咋咋的欢声,雀儿似的跃动。

他推门进来,见东边灶上两个人都在笑,箫娘俯着腰,时不时地歪着脸窥席泠。席泠也时不时睇她,不跟她话窟窿一样说个没完,只是静静地含笑。

寥寥几次会面中,仇九晋几乎能判定席泠是个不苟言笑的人,身上冷冷清清,总缺股人情味儿。今日难得,他不单笑着,还十指浸染阳春水。

两个人在三面露风的厨房里,窘迫又凄寒,却说不出的登对。仇九晋静观须臾,心里就有什么逐渐沉坠,仿佛原本属于他的,正被别人占有侵袭。

少顷他吭吭咳了两声,二人方望过来。箫娘骤然敛了笑,有些尴尬地直起腰,老远问他:“你怎的来了?”

仇九晋就势过来与席泠拱手,“我在外头敲了几下门,听见有声音却无人应,只好推门进来,请席翁恕我唐突之过。”

“大人客气。”席泠拱手回礼,笑意如冬风乍起,结了层薄霜。他洗了手,径直往屋里去,“二位请慢叙。”

箫娘将仇九晋请进西厢屋里,瀹茶来他吃,“我们家茶叶不好,你将就吃些。”

大约是“我们家”三字把仇九晋刺了下,他也顾不得叙连日相思之苦,坐也未坐,站在中央把贫寒的屋子环顾一圈。

见一副妆台、一张歪床、几根掉漆的杌凳、一个变形的炭盆,连空气里都糅杂着破旧的沉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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