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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室(作者:平山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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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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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赜到玉清堂的时候,正是一片欢声笑语,当下皱眉,他孤寂久了,听见这样的笑便觉得刺耳,进去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看,沉着脸给老太太行了礼,坐到一边,问:“什么喜事,老太太这样高兴?”

老太太这几年倒也还精神,跟着陆赜这个长孙住在京城,受得一众权贵的奉承,万事没有不顺心的。她只忧心一件事,陆赜婚事耽搁了许多年,到了如今这年纪,也不过一儿一女。那珩哥儿,虽然他老子对自己说过了是陆家的血脉,只他自己并不肯以陆为姓,只说自己姓秦,也喜欢不起来。

老太太笑着伸手点点他:“还能有什么喜事,还不是你的事!”说罢,扬扬手,里边的珠帘打开,两个小丫头扶着一身红衣的澄秀缓缓出来。

只澄秀脸上毫无喜色,反而十分木然,金线绣珠鞋,莲步轻移,离陆赜三步远站定,缓缓跪下:“澄秀给爷请安。”

陆赜静静瞧了她半晌,撑着手嗤笑一声,摇摇头:“澄秀,你如今也大见老。”

澄秀闻言抬头,望着陆赜的眼睛:“只是澄秀一人老了,爷还跟以前一样容色熠熠,不见半点老。”

老太太手上拿着念珠,见此笑笑:“果然还是老人可亲,你们两可就别说什么老不老的话,我这个老婆子还没说话,哪儿轮得到你们?”

外头一个丫头进来回话:“老太太,大爷,厨房晚膳到了,可要摆膳。”

老太太笑呵呵道:“正好,澄秀进府本是宫里公公传的口谕,虽然没有诏书,那也是陛下对你的宽待。你这些日子忙,来不及过问这些杂事。澄秀也不在意这些俗礼,今儿咱们一家人吃了这顿酒席,便当全了这个礼数。”

陆赜却坐着不动,望着澄秀道:“澄秀,你跟我多年,我往日艰难你也多随侍左右,你该知道我生平最恨的是什么?”

澄秀闻言眼眶盛出泪来,一边忍不住摇头一边泣声道:“爷,澄秀知道自己不配……知道自己不配。只要爷一句话,澄秀便立刻自绝,绝不污了国公府的体面。”

她悲悲戚戚说完这一句,抬起头,语气也坚定了许多:“可是,爷,便是您不愿意听,澄秀也要说。爷如今置国公府上百年的基业不顾,将来无人传嗣,先夫人在地下怎可瞑目呢?”

这话也是老太太想说的,国公府将来怎么可能传一个外姓人呢?即便是嫡亲血脉,在外人,在朝廷眼里,那都是名不正言不顺。

陆赜最初是觉得她可怜,现在只觉得厌烦,他站起来,不耐烦应付:“孙儿还有事,就先回思退堂了。”

陆赜一向孝顺,何曾这样不顾礼数,不给老太太面子,玉清堂里里外外的婆子顿时大气不敢出。

老太太摇摇头,顿时明白这旧情是没什么旧情的,瞥了一眼澄秀,吩咐仆妇:“在东垮院收拾几间屋子,澄秀你陛下口谕吩咐的,我们国公府亏待不了你。”

澄秀跪在地上磕头,满脸泪不想叫旁人看见,久久不肯起来。

陆赜走在廊上,召了江小侯过来问:“送澄秀去城外庙里修行,对外就说她是为了给病中的主母祈福,也算对陛下有个交代。再则,陛下又要炼丹打坐了,命我进宫随侍,恐怕一个月出不得宫来。夫人那里,日常吃喝用药,你要当一万个心,任何人也不许去打搅她。”

江小侯问:“倘若老太太要去探病,也不许吗?”

陆赜横他一眼:“但凡你有眼睛、有脑子,知道谁是你主子,便也问不出这蠢话来?”

江小侯低头称是:“奴才明白了!”

他目送陆赜进了思退堂,转身往外头去,绕过紫竹林的时候,见珩哥儿立在路口,还未等行礼便听得一声:“江叔!”

江小侯弯腰:“不敢当小公子这样称呼,这么晚了,怎么还不去睡?”

珩哥儿望了望思退堂里面,灯火通明、光影浮动,道:“今儿写完了课业,本想去瞧瞧妹妹,只不巧,正准备回去。”

不巧?什么不巧?自然是陆赜这么短的时间就从玉清堂回来,这件事大大不巧了。

自秦舒昏睡,江小侯都看在眼里,陆赜待这一儿一女并不算亲近。女儿便罢了,什么都不知道,叫乳娘嬷嬷养着,连完整话都说不了一句。只这个儿子,视父亲如仇寇,父亲也视儿子如无物,仿佛一对儿冤孽一般了。

有时候,连江小侯这样的下人也觉得珩哥儿可怜,旁的人家,母亲、父亲、祖母,总有一个偏疼,偏他一个都无,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,他忍不住道:“小公子不要着急,过不了几日爷便要进宫去随侍,那时候你想来,自然能来看望小姐。”

珩哥儿点点头,脸色有几分高兴起来:“多谢江叔!”又问:“我娘还是老样子么?”

江小侯恭恭敬敬回答,虽然陆赜可以冷待自己的儿子,可是他们这些下人是绝没有这个胆子的:“回小公子的话,新荐来的大夫说夫人脉象看着很好,只什么时候醒,却也没个准话。”

这两年来的大夫这是这样说的,珩哥儿喔一声,又道了一声谢,这才慢慢踱步,往西边临渊园而去,一个人抹黑走了大半截,这才见秦嬷嬷提着灯笼寻来,急得不行:“哥儿去哪儿了,这边暗得很,要是摔了,老奴怎么对得起夫人?”

珩哥儿混不似往日那样话多,只嗯了一声,路过贴水桥面的时候,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船,轻轻放进湖水里,看它慢慢荡开来。

这样复杂样式的纸船还是从前秦舒教他叠的,现如今他的心事也不对旁人说,要是实在难受了就放一个亲手叠的纸船进湖里。

秦嬷嬷瞧了叹气,心里也难受起来,劝解:“哥儿,你有什么话,有什么委屈,同嬷嬷说说。要是哥儿实在住得不开心,那咱们就回小檀园去,好不好?夫人曾留了一大笔钱给哥儿……”

珩哥儿摇摇头,望着那越荡越远的纸船,问:“嬷嬷,你说,我娘还能醒过来来吗我昨日看医书,见有一本书上倒是也写了从前的先例,只是……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年半载便不成了,药石无灵。”

秦嬷嬷听了几欲落泪:“那些人怎能跟夫人相比,连报恩寺的主持都说夫人是有福之人,怎么会醒不过来呢?”

珩哥儿却又摇头,他好似已经飞速地长大了一般:“我有的时候在想,也许对我娘来说,醒不过来也是好的。”

第109章 只怕这是假的

秦舒是在一个暴雨的午后醒来的,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,电闪雷鸣,觉得帐子里透过来的光线太刺眼, 适应了好一会儿, 这才能睁开眼睛。

她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了,浑身酸软, 肌肉无力,勉强撑着坐起来, 也累得出了一身的汗, 她拉了拉金钩处的铃铛, 叮当响了几声, 这才有丫头从外间进来。

小梅在外头配了药进来,也听见铃铛声, 只不过当是风吹的,先走到窗边检查了一遍窗户,这才挂起帘子, 预备给秦舒上药。

帘子一拉开,赫然间秦舒竟然坐起来, 当下吓得连手里配好的瓶瓶罐罐的药膏都摔在地上:“夫人、夫人, 您醒了?”

帘子被挂起来, 秦舒这才见屋子四周, 对面的高几上放着羊脂细瓶, 还插着一支将开欲开的三蒂莲, 旁边是一个博古架, 放着秦舒从前喜欢把玩的小物件——青玉卧鹿,从前书案上日常用的碧玉山水笔筒、青白水草纹桃形水注也都收了起来。

秦舒这才明白,原是回了思退堂, 只是面前这丫头并不认识,水袖同秦嬷嬷怎么不在,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是哪里的丫头?”

秦舒昏睡时,小梅近身伺候,觉得这样的美人叫大人那样爱重才是合理的,此刻见她有气无力的问话,不知怎么竟听出大人平日三分威严的意味儿,跪下道:“奴婢叫小梅,原是京郊温泉庄子上的,一年前被大人提回府里当差。夫人您已经昏睡两年了,大人一个月前往宫里当差去了。夫人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,奴婢去请了大夫来。”

她吓得噼里啪啦,知道的听说的都通通念了一通,倒叫秦舒发笑:“我又不吃人,你这样害怕做什么,倒仿佛要哭了一般。”

秦舒自觉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,只是躺久了,没有力气罢了,摇摇头:“我病了多久了,珩哥儿呢?小姐呢?”

小梅寻常离不得思退堂,哪里知道这些,只知道秦舒已经病了两年了,其他的倒是一问三不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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